第一次见到这样鲜活有趣的“马伯庸”——轻喜风改编保留了他笔下“以荔枝窥盛世”的锋利厚重,又以诙谐幽默来消解冷酷和悲情,门槛降低,力度不减。 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扩写和深挖的“马伯庸”——双线并进,命运群像盎然生长,小人物的悲欢透视时代风貌,底层视角唤醒跨越千年的共鸣。 “本本分分打工”与“狗狗祟祟权斗”的错位误解,碰撞出高级喜感,这正是《长安的荔枝》呈现出的鲜明独特风格:幽默感包裹民生百态,谈笑间完成辛辣讽刺。 这个哭诉说自己还要帮署令干些脏活累活,那个求饶偏要捎上刑部的亲戚,个个眼泪收放自如,够格列入影视院校实用教材。 拿着荔枝使的鸡毛当令箭——署令一句嘴比脑子快的“要饭”,就被李善德扣上“不体恤圣人心意,对贵妃无礼”的高帽,再一一道破同僚们中饱私囊的破事儿。 他一心埋头干活,结果不但拉高了只想躺平的同僚们的KPI,更切断了众人想多采买的油水。在集体摸鱼的工作环境里,一味努力反而招人厌烦。 沙弥带着出家人的慈眉善目,生动诠释了什么叫“佛系鲨手”——本金称为功德,利息写作福报,掏出准备好的借契,李善德接过一算,还款暗中加了好几成,忙问是怎么一回事。 让人在笑出声的同时,还把钩子抛出来,狠狠勾住观众的好奇心和共鸣点,让人不自觉去琢磨:话语之中有多少讲究,嬉笑之下是否藏有算计?《长安的荔枝》这一改,有趣,且耐嚼。 以往看古装剧,最令我头大的不是拗口的台词和难懂的古代制度,而是那些古人仿佛和我隔着一个玻璃罩子,虽然也能明白他们的悲欢,但总有种隔岸观火的疏离感。 起初他不信,怎会有如此荒谬之事?再三确认命运无法转圜后,他时时刻刻忍不住落泪,写女儿的过继书时哭,和友人哭诉时也哭。 这一滴滴泪格外烫人,也决定了《长安的荔枝》不是大男主爽文——它理解小人物的委屈不甘、无能无力,再深入挖掘其不屈傲骨时,人物弧光才算圆满。 说他圆滑精明,可他又愿意借钱给李善德买房,还做他借贷的保人。说他心狠手辣,可他上路前还想着放从小跟在他身边的狗儿自由。 叙事双线并行,两人互为映照,李善德和郑平安总走向对立阵营的量子纠缠,让《长安的荔枝》在戏剧冲突之余,又多了一丝宿命感。 宫城相遇,一个管杀一个管救,让岭南使者潘宝死了又活,活了又死;岭南重逢,李善德先是几声“平安”害得郑平安险些在赵掌事面前“掉马”,后又絮絮叨叨关心郑平安为何改名“入赘”,气得郑平安只想让他闭嘴滚蛋。 昔日左右逢源的陪酒侍郎碰上一根筋轴脾气的荔枝使,各有各的不服,各有各的无奈,也让这个本该凝重心酸的搏命故事,又多了几分轻快温情,熨帖人心。 亲情羁绊打破阵营、利益的阻隔,活下去的终极立场与朴素愿望终让他们并肩而行——这才是一个个鲜活生命的集体呐喊,是穿透历史褶皱的人性微光。 初到岭南,郑平安和随从狗儿不会吃甘蔗,硬啃外皮生咽渣子,一脸的怀疑人生。坐在门口等何刺史,李善德手里捧着半颗椰子,吸溜吸溜喝得头也不抬。 如今曹盾导演的剧版改编,在保留古典肌理和现实内核的基础上,给这出“社畜血泪史”增添更多贴近当下的幽默感和烟火气。 这极具寓言性质的一幕,划破戏谑糖衣,让你我与李善德一同惊醒——这里的荔枝从来不是水果,而是权力的贡品。与荔枝的腐变倒计时同时炸响的,是官/职场博弈的硝烟。 此后,他的标志性动作就是奔跑。跑!拼命抓住那稍纵即逝的时间,将自己从生死边缘打捞回来,也为自己的命运重新赋予尊严的光辉。 4集的篇幅,已让我们见证李善德开启一场“极限挑战”,从经历命运转盘失控的茫然,到被迫接受任务的无力,再到为了保命而燃起斗志的反抗。 也因此,李善德的“搏一搏”之于他来说,是为了生存与命运的缠斗,之于当下的你我亦有意义——怎么在上司甩锅、同僚敷衍的环境中守住底线?怎么面对不可能的KPI中拼尽全力?怎么在冷漠的权利链条中挣得一寸立身之地? 有人说李善德天真过头,而我羡慕他的大智若愚。被天整,被人坑,李善德没陷入存在主义危机,追问活着的意义。而是无知无畏无惧,带着乐观天性与拼搏本能,直到看见“能成!”的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