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X平台上的大V Restructuring发布一组数据称:“黑石2015 Vintage的私募股权基金,只有0.85倍的DPI”。他还在推文中写道:“我猜没人会因为把钱投给黑石而被炒鱿鱼,但这显然很糟糕。” 而从更长远的角度来看,一个很容易引出的扎心问题是,如果行业的最好水平都不过如此,PE行业的生存逻辑还能够成立吗?或者更直白一点,LP们还有必要向这个资产类别投钱吗? 首先要问的是,这个数字是真实的吗?毕竟作为全球PE老大,黑石是营销号的流量密码。而Restructuring并没有给出具体的数据来源,也没说是哪些基金。Vintage Year在PE行业一般是指基金首关或首次call款的年份。梳理黑石历史上发行的各只基金,只有两只基金符合。 黑石的一季报显示,截至2025年一季度末,考虑循环投资在内,该基金的总部署资本约为45.2亿美元。同时,其已实现投资价值(Realized Investments Value)是47.5亿美元。 虽然该基金的已实现投资略微超过了投资额,但DPI是指分配给LP的资金,且需扣除管理费和carry,黑石对这些数据的披露并没有细化到单只基金,我们也就无从得知。而参照一般水平计算,其DPI与Restructuring爆料的0.85应该大差不差。 另一只基金则是黑石的私募股权旗舰基金、2015年首关的黑石资本合伙人七期(Blackstone Capital Partners VII,简称BCP VII)。如果不加说明,黑石2015 Vintage通常就是指这只基金。 作为旗舰基金,BCP VII首关时宣布的规模是180亿美元,最终总承诺资本更是高达188.7亿美元。截至2025年一季度末,该基金的总投资金额约为187亿美元。同时,其已实现投资价值是202.2亿美元。 DPI长时间难以到1,这在PE行业历史上并非常态。拿黑石来说,纵向比较黑石历史上发行的各只私募股权旗舰基金,BCP VII的DPI表现是史上最差的一只。如果我们把已实现投资价值/投资金额称为“毛DPI”,那么BCP VII在第十年的毛DPI只有1.06。而2010年close的BCP VI,在其第十年也就是2020年的毛DPI是1.27;2005年close的BCP V,在2015的毛DPI是1.26。 值得一提的是,BCP V赶上了2008年的金融危机,是黑石历史上业绩最差的一只私募股权旗舰级基金。即便如此,其DPI指标还是要比BCP VII好看很多。 黑石迄今规模最大的一只PE基金是2019年募集的BCP VIII,承诺资本达到了257亿美元。目前,该基金的DPI只有0.18,IRR是9%。当然,这只基金才刚刚进入退出期,数据的参考性不高。不过,考虑到它的投资期正好是在新冠大放水期间,退出又赶上新冠后的加息周期,前景可能比BCP VII还不乐观。 黑石的下一只旗舰基金是2023年底募集的BCP IX,规模降到了217亿美元。这只基金就更有意思了,截至2025年一季度末,投资期已经过去了一年多,只call款2.9亿美元。从数额来看,这笔钱应该只是用来支付基金管理费。既然投资几乎还没启动,也就谈不上DPI。 由此可见,全球PE行业的状态都差不多:老基金退不出来,DPI一个赛一个难看;新基金又投不出去,募的钱就这么趴在账上吃管理费。 当然,黑石能这么干是因为美元基金是按承诺资本收管理费的。假如黑石募的是人民币基金,新“行规”是按实缴资本计算管理费,那黑石就得喝西北风去了。 对于当前一级市场DPI惨状,这一两年来大家已经议论的耳朵出茧子了,这里不再啰嗦。相比之下,更有意思的话题可能开头提到的:“J曲线”变得前所未有平缓的情况下,PE机构应该如何生存? 2024年,黑石的PE分部创造了26.4亿美元的可分配收益,同比增长了39.7%。你可能会奇怪,没有DPI意味着没有carry,为什么黑石收入反而能大幅增长? 答案也很简单,黑石的收入从很多年开始就不依赖carry了。对于这一点,我在《首个万亿PE巨头诞生》中详细分析过,感兴趣的可以看看。这里只列两组数据。 为了更严谨一点,我们最好取多年的平均值。2013-2015的三年时间,黑石的平均carry收入是8.53亿元。2022-2024的三年,黑石平均carry收入14.2亿元。这样看对比没有那么离谱了,但在管理规模增长了近4倍的情况下,carry收入只增长了1.67倍,揭示的趋势依然是一致的——carry的重要性已经远不如十年前。 LP们都希望GP不靠管理费生存,甚至于有一句话是“如果没有信心拿到carry,就没有必要从事这个行业了”。但这是LP的愿望,如果站在GP的角度,靠carry赚钱就像种地,春耕秋收、靠天吃饭。别说是退出难的时候,即便在正常年景,这也并不是一个好商业模式。 因此,像黑石这样的顶尖PE,它们的选择和LP的愿望恰恰相反。如果复盘它们最近十年来的动作,你会发现它们都在始终如一地去carry化。 在这方面黑石无疑走的最远,黑石最早开创并规模化发展出永续基金这一新型资本工具,并通过十余笔的收购,战略性地搭建起了可能是业内最强的私人财富渠道,在AUM上是一骑绝尘。 KKR于2021年收购了保险公司Global Atlantic,第二年提出了资产管理、保险业务、战略控股“三大增长引擎”战略。从2024年开始,KKR将战略控股提升为与资产管理、保险并列的财务报告分部。 所谓战略控股并非PE传统的杠杆并购,而是类似于伯克希尔哈撒韦的长期持有的控股型投资。这意味着KKR的商业模式发生重大转变,不再玩“买入、改造、卖出”那一套了。今年初,KKR联席CEO Joe Bae在一次论坛上表示,KKR战略控股的投资目标是防御性强、现金流导向的公司。这些公司的利润可以通过股息或留存收益的形式上缴至KKR,直接计入KKR的整体收入。 至此,KKR打造出一个独特的增长飞轮:资产管理提供稳定的费用现金流,保险业务提供海量的永久资本,战略控股则利用上述资本进行长期投资。其成效也极为显著,自2020年以来KKR的AUM翻了三倍。在股市上,投资者对KKR的转型也非常欢迎,它的市值四年翻了四倍多,已经与黑石几乎持平。 在大众认知中,VC/PE曾被认为是暴利行业,外界流传的都是动辄几十上百倍的回报。然而,不知何时起这个行业已被卷成了一个低毛利行业。去年曾有一位资深投资人跟我感慨,过去他们三四个人就能把基金管起来,连办公室都不需要,现在前中后台全齐备,人员多了好几倍,一看投的项目回报还不如原来。 中国的GP们面临的困境不仅是没有carry,甚至管理费都快收不上来了。正如投中网前一段时间发的《一级市场,大家的账算的越来越细了》中提到的,现在70%以上的基金按实缴资本支付管理费,还有按已投金额付管理费的,让GP基本的生存都成了问题。当然,这事的可怕之处并不在于LP变得多么苛刻,而是条款都这么苛刻了,依然不缺GP上门。有投资人吐槽现在VC被干成了“拼多多模式”,可以说是非常精辟了。 在不久前的投中网举行闭门交流中,华映资本创始管理合伙人季薇提出了一个很有意思的观点。季薇说,互联网时代的快速成长、高估值退出的时代不会再来,carry越来越慢,GP传统的投资并等待上市退出的单一商业模式,当前面临巨大挑战。季薇提出的应对方案中有一条是“经营能力”,这与KKR的第三驾马车是异曲同工。 说起来,VC和PE是非常年轻的行业,它们的大部分规则都产生于最近的二三十年。而在未来的二三十年,根据创始人基因和判断的不同,大部分的GP继续发展出不同的业态,也完全有可能。比如,有的GP或许会越来越像招商的,有的像投行,还有的像MC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