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6月13日，工业和信息化部印发《工业和信息化部科技型公司孵化器管理办法》，持续释放信号，希望引导孵化器摆脱对房租和政策补贴的依赖，探索以专业化服务为核心的经营模式。 当前孵化行业已出现哪些以专业服务为核心的经营模式？他们有何心得，遇到哪些困难，能为行业其他从业者提供哪些启发？2025年5至6月，澎湃研究所研究员走访上海12家高质量孵化器，总结上海“高质量”们正探索进行的新型孵化模式。 本文系该系列文章的第二篇。前文以璞跃中国（上海）和创无极限Xnode为案例，探讨“创新搜寻”（innovation scoping）为核心的高质量孵化器经营模式。本文基于对ATLATL飞镖创新中心（以下简称“飞镖”）和司南半导体的调研，从客户、产物、孵化和难点四个角度分析以专业设施和研发服务为核心的高投入运营模式。 这类客户的创业行业有两个特点。第一，需要在研发上做到全行业“数一数二”才有可能创业成功，团队绝对优先级在研发上。若非如此，创始人会倾向于自己做配套，而非采购服务。第二，融资综合情况较好（这与当前硬科技行业获市场化投资、政府补贴，以及创始人资金相对充裕有关），对服务有一定支付能力。若非如此，创始人无力采购孵化器高附加值增值服务。 这类客户产生两个具体诉求。第一，他们的研发、检测和生产成本很高，对孵化器的核心诉求是降成本。这种成本包括经济成本，比如，租用实验室而不是搭建实验室、使用研发服务而不是自建研发团队、共享设计软件而不是单独购买账户；也包括时间成本，比如直接使用孵化服务，而非自己“事必躬亲”。第二，这类初创公司还有一个隐性要求，即需孵化器提供有专业和产业背景的运营和技术团队，以有效理解、回应他们的专业诉求。 ATLATL飞镖创新中心聚焦服务生物医药创新领域的初创公司，满足上述特点。新药研发需要在该药物领域在全球范围内做出原创技术突破，这对初创公司和大公司的要求是一样的。同时，创新药公司的融资情况相对不错，但如果让初创公司完全承担搭建实验室、雇佣研发人才和获得所有生物实验室资质，所需经济和时间成本又难以接受。 司南半导体聚焦服务集成电路领域的初创公司，也满足上述特点。当前该行业存在高端芯片紧缺、低端芯片过剩的情况，初创公司要想获得市场，须尝试在高端芯片上有所突破，因为他们在生产低端芯片上没有成本优势。同时，集成电路作为重点战略产业，当前融资情况相对较好，但芯片从研发到量产，要走过芯片设计、晶圆制造、封装测试等环节，这些环节如果全靠初创公司自己，成本难以估量。 针对上述客户需求，孵化器通过提供研发服务和专业设施，帮助初创公司“轻资产”创业，让公司把尽可能多资源放到尖端研发上。对生物医药初创公司来说，这意味着需要可直接使用、能够灵活调整的专业实验室和驻场研发服务。对集成电路初创公司来说，这意味着需要从芯片设计、晶圆制造到封装测试各环节尽可能降低研发成本，同时加速研发进度。 理想来说，孵化器通过承担“重资产”投资，使初创公司能够以“轻资产”模式创业，从而有效提升整体创新效率。对于初创公司而言，设备采购和人力配备所需投入太高，租赁模式比直接购置更具成本优势；而孵化器则可以通过汇聚一定数量的用户来分摊成本，并通过规模效应进一步降低成本。注意，本文所指“高投入”，是指相对其他以咨询服务为核心的孵化器，这类孵化器在软硬件方面有较高的成本投入（比如需购买专业设施和仪器等）。 飞镖提供驻场CRO服务和专业实验室的管理和运营服务。CRO（Contract Research Organization）是指通过合同形式为公司提供药物开发过程所涉及的全部或部分活动专业化服务的组织或机构，所提供的服务包括新药发现、安全性评价研究、药理毒理学等临床前研究及临床数据管理、新药注册申请等。公司在初创期“人手不够”的时候，可向飞镖采购CRO驻场服务。 专业实验室方面，飞镖搭建了可弹性配置的研发空间，以满足公司在不同发展阶段及不断变化的科研需求。这些实验室配备了分子生物学和细胞生物学常用仪器，并由飞镖的工作人员负责日常运营和维护。公司可根据自己的项目需求快速选择所需研发环境，实现一周内“拎包入住”，快速启动研发实验。 以上服务所涉成本，部分由飞镖自己承担，也有“借力”大公司以实现资源共享。例如，飞镖和查尔斯河实验室 （Charles River Laboratories International）合建动物实验室，提供动物实验条件和认证支持；和美天旎（中国）、Exyte益科德集团共同打造CliniMACS Cell Factory?体验中心，专注细胞治疗工艺开发和优化。通过和大公司深度联动，飞镖不仅提高了专业服务能力与产业资源融合水平，也降低了运营成本。 针对半导体产业特点和创业难点，司南半导体孵化器围绕孵育公司所需的EDA设计、中试验证、量产制造、封装测试、认证应用等半导体创新链条核心需求，结合临港新片区的产业资源布局，与龙头公司共建芯片设计、晶圆制造、封测认证三大专业服务中心，协助公司加速技术研发及产业化落地，降低产物研发成本。 这些专业服务能力有的是司南半导体自己采买，如部分EDA设计软件。有些是和合作伙伴共同投资建设，如建设万级洁净标准半导体测试创新实验室、硬件仿真加速机房等公共服务平台。还有的是通过产业合作，直接利用合作伙伴的产业资源，比如司南半导体与晶圆厂合作，以支持初创公司的半导体流片量产方面的需求。 司南半导体通过聚少成多、集中采购的方式，以确保产能支持并得到更划算的价格。比如,一个正价EDA芯片设计软件许可证费用在数百万元人民币/年，远超初创公司承受范围；司南半导体统一集采后，以较低的价格和分时租赁方式提供给初创公司，大幅降低其使用成本。在争取晶圆厂的产能支持方面，司南半导体汇聚众多小公司订单，向合作晶圆厂直接下单，既满足了初创公司的订单需求，又降低了晶圆厂的服务资源投入。 司南半导体将专业咨询服务融入对接这些资源的过程中。比如，在为初创公司推荐成品检测服务商的时候，司南半导体的专业服务人员需要对技术细节和市面上的服务商情况有非常深入的了解和认识，才能较好地完成这项工作。为此，司南半导体尝试突破国企的薪资体制，以市场化待遇招募专业人才。 这个经营模式的孵化性直接体现在，初创公司以较低成本获得高质量专业服务和研发、测试、生产环节所需的软硬条件。同时，在获取这些资源的过程中，初创公司也得到了孵化器专业服务人员的建议，并融入更大产业链环境。 这个经营模式的孵化性还体现在，孵化器代替公司承担了重资产的部分投入，哪怕这意味着充满不确定性的较长回报期。 当前，飞镖通过6年的基础建设，已进入发展扩张期；司南半导体从2023年开始建设，仍在投入期。还有许许多多以硬件投资和高端研发服务定位的孵化器，仍在支出以千万、亿计，而收入以十万、百万计的阶段；在这个高端局中，有把产业吃透的民企佼佼者，也有承担战略义务的国有资本。 ATLATL飞镖创新中心副总经理徐越告诉澎湃研究所，未来，飞镖希望通过提高服务质量、寻找更优秀的入驻公司、和大公司合作搭建业务以及投孵联动等方式，提高孵化器的利润收入。 司南半导体负责人认为，作为国有资本控股的专业孵化器，应该在这种行业战略性较强，而溢出性较高的产业环节，体现国企担当，同时通过资源整合、产业协同及与集团园区开发实现产业闭环生态，在更大的产业生态系统中实现专业孵化器的价值与可持续发展。 2. 此模式能跑通的核心，在于有足够多的、有成长性的、有支付能力的初创公司；而在当前经济环境下，还有多少这样的公司，又如何找到他们，是一个难点。 以专业设施和研发服务为核心的高投入运营模式，并不容易被普通孵化器模仿，但仍有参考价值。对市场中潜在的其他孵化器而言，国资可以考虑瞄准已经有基础的优势产业，招募市场化人才，投资建设专精孵化器；少数民资可以考虑选择细分领域，先以和大公司合作的方式开启专业化服务和专业设备配套的服务，先做小规模尝试。 这一模式蕴含的哲学是，“风浪越大，鱼越贵”。一旦在“蓝海期”，顶着压力，建立起同行不易模仿、后续很难追赶的专业优势和投资壁垒，等科技服务业进入红海期的时候（如果你相信会有这么一天），这些孵化器也会有明显市场优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