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9日中午,8岁的凯凯在大理苍山走失。他患有自闭症,语言交流存在困难,叫他名字时表情会停顿,说可乐、冰淇淋、奥利奥会有反应。 半人高的草丛里,他躺在那,脸朝着山壁的方向。“由于疑似失温,衣服已经全部脱光,散落在旁边。”搜救志愿者范海铭说。反常脱衣,是失温严重的濒死阶段,一种生理机制失控的表现。 夏令营由明日之光学堂举办,凯凯在姥姥姥爷的陪伴下,特意从北京到大理参加。孩子在营时间大约是早上七点到晚上八点,晚上被租住在附近的家人接走。 介绍里,夏令营招收4-11岁的自闭症儿童,开设的也是针对自闭症儿童的干预课程,包括户外活动,徒步、溯溪、采菌子、赶集等,还有音乐、美术、生活自理等室内课程。 8月9日上午,是爬苍山的徒步活动。在这家机构建立的会员群里,福建一位自闭症孩子的妈妈注意到,9点50分到10点半的时间里,群里更新了多张照片。孩子和老师走在林间小路上,一些地方的灌木丛跟孩子差不多高,远处是蓝天白云。 后来,从网上的寻人启事和当地的官方通报中大家得知:11点40分,孩子走失,13时43分,大理市公安局接到报警求助,随后派出多支搜救队伍。 消息迅速传播出去,马帮商人、民宿老板、旅居人士、户外爱好者、本地居民……得知消息的他们从不同地方赶去苍山,加入寻找孩子的队伍。 志愿者徐万利参与了四天四夜的救援,据他介绍,当天带孩子上山的老师手绘了一张此次徒步的路线图:他们从起点上山,经过一处铁塔,继续往上,转弯,到达一处休息地点;休整后下山,途经有松果的地方,到达菌子坡采菌子、休息,继续下山,等到再次休息时,他们发现,孩子不见了。 植被茂密的苍山,除了有高大的乔木,还有丛生的蕨类植物和灌木,沟壑、深谷甚至悬崖,被掩在植物丛中,行走时,要拿登山杖拨开草丛,或用镰刀和棍子开路。 起初,徐万利想用无人机找孩子,他的无人机飞上去发现,树太密了,看不清林子里的情况,只能依靠蓝天救援队的热成像无人机。 在大理经营民宿的张兴瑞是此次搜救的志愿者统筹。分工时,他根据指南针,每20度布置一个小队。无人机嗡嗡地在低空飞行,搜救人员不断呼唤着凯凯的名字。 没有扩音器的队伍,就大喊“凯凯快出来,叔叔这里有奥利奥和可乐”。每喊一声,或者播放一段录音,他们都会安静下来,站在原地等一会儿,听有没有孩子的回音。 搜救进行到第三天。11日,搜救细化为网格化搜寻:把孩子可能在的黑龙溪和清碧溪中间区域,划分成网格,哪里没有去过人,就派志愿者直接穿插到那里。 四位本地的阿姐告诉遇到的志愿者队伍,她们听到了孩童的叫声。信息传到指挥部,他们派出救援队伍,用红外设备进行探测,一处可疑点一闪而过。 雾气弥漫在林间,容易让人辨不清方向;接连几天下雨,山里湿度高,人从里面穿过,衣服会被打得湿透;山路泥泞滑腻,行进困难,耗费了志愿者更多体力。 虽然搜救队伍配备了对讲机,也用户外软件分享位置,但还是有人因为体力不支掉队,自己迷迷糊糊翻过了另一座山,领队花了两个小时才把他找到。 徐万利和其他四名“摩托佬”负责载人从大本营往山里送,直到摩托车不能上的地方。懂急救知识、从事过医护行业的人则组成急救小组,帮志愿者处理伤口。 物资也涌到护林站不大的院子里。马帮的老张把自己的员工叫过来,搭了一顶帐篷,作为物资登记和发放点;白天日头晒,忽然出现了遮阳篷,有个遮阳篷上写了“杨先生”和他的电话,再需要帐篷,打他的电话就行。 需要充电宝,有人联系协调来了一批共享充电宝;还有人守在那里,给手电筒、头灯和喇叭充电。有人买了一车水,送到现场就往下卸;有人请当地阿姐给大家煮米线;一位骑三轮车卖炸土豆的小哥,给进山的志愿者一碗一碗地炸土豆条。 孩子的家属就住在护林站的一个房间里,偶尔会到营地走一走。志愿者宛玲看到,他们也不说话,就默默看着大家做事,“脸上是故作坚强的表情,应该是不想让志愿者们有太多负担。” 12日下午,各个救援群在扩散一条消息:希望在大理的市民和游客打开苹果手机的蓝牙,以期可以激活凯凯背包里携带的AirTag(蓝牙追踪器)定位设备。 在这之前,总指挥部联系到中国移动,他们派来了通讯车,希望能通过定位设备,找到孩子的位置,帮助搜救人员更精准地搜索。 医学生范海铭是其中一位队员,下午2点左右,他加入这支13人的队伍。从大本营上山,走到没有道路可行进后,队伍分成两两一组,根据领队的指示,往南方寻找。 下午5点左右,范海铭听到离自己50米左右,一处悬崖下的队友在呼喊。他赶到那里,看到两座山之间,一条约60厘米宽的小溪在流动,水边的一处草丛里,孩子躺在那。 一位阿姨曾特意拿来两罐旺仔牛奶,塞到她手里叮嘱,等孩子回来要让他尝尝。她把牛奶小心地收在物资箱最上面,但最终没有等来孩子。 14日,在孩子被发现的地方,张兴瑞一行人遇到了机构的五六位老师,其中一位年纪较大的老师一直在哭,情绪几近崩溃,“他一直在上山找孩子,体力不支被拽住后,又偷偷跟着队伍上去。”他们都放不下孩子。


